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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是从一本书开始的。 那天我从图书馆借了本书,拿到教室。正准备打开看时,同桌突然大呼小叫起来。 “你不可以看那本书!” “为什么不能看?” “因为这是毒草!” “你又没看过,你怎么知道?” 据我所知,黑名单中好像并没有这本书,而且这是上个月刚出版的书。众所周知,实践是理论的基础,如果一个人没看过一本书,是不可能得出这本书是毒草的结论的,而如果他看过了,就说明他有可能已经被毒害了,而下场就是被送去矫正中心。 我把上述想法给她说了。她立马惊出一身冷汗。 “你别诬陷好人啊,我才没看过呢!” “那你凭什么说它是毒草,这明明也是种诬陷嘛。” “这不是诬陷,这是事实好不好。” “哪来的事实,你都没看过。” “虽然说我没看过,你也没看过,别人说不定也没看过,但正是因为没人看过,所以它才很危险。就像桌上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装满液体的瓶子,我告诉你说这里面装得可能是白开水也可能是毒药,你是倾向于喝还是不喝?你难道还想说‘你都没喝过怎么知道’吗?” “你这是谬论,书能和毒药比吗,借这本书的又不止我一个,凭啥别人没事就我有事。”说着,我翻开了书。 刚翻开第一页,她就一把把书抢了过来。 “你干嘛!”我吼道。 “我是在救你,我提醒过你了,如果这是毒草你怎么办。” “你真是杞人忧天。”我说,“这些书,全部都经过了书检员的严格检验,没事的。”书检员是整个国家思想最最端正的人,他们是最不可能被毒草毒害的人,别人不能看害怕看的毒草书籍,他们都能轻松翻阅,丝毫不会受影响,堪称国家的神话。而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检测全国所有的书籍,一本本一页页的看,凡是有害的书籍就会被剔除拿去烧掉。 “毛毛你是当真不看《曙光新闻》的吗,国家前几天停止书检员检测书籍了。” “为什么,不是很有成效吗?” “以前是这样的,这几年书检员们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动言论,甚至有些书检员公开叛逃投敌,而究其原因,应该是与他们长期阅读毒草书籍有关。可以说,现在书检员才是整个国家最大的毒草。而他们经手的所谓的合格书籍,也必定存在问题。” “有问题的话再找人检验不就好了吗?” “拜托,就连全国思想最纯洁的人都被毒害了,国家还会派人看书吗?” “没有了书检员,那不就不知道哪些是毒草了吗,那读者不就深受其害吗。” “所以我们就加大了焚书力度啦,你不觉得这几天焚书大会变得越来越频繁了吗。” “好像是哦,可是,不是不让书检了吗,怎么烧的书又变多了。有新的毒草被发现不就意味着看书的人被毒害吗?” “谁说要书检后才能烧书,你没想过吗,让我们书检其实也是外国的阴谋,故意把反动思想放进书里,吸引我们来检测书籍,一旦检测了,就上了他们的套,使我们的人变成他们的人。所以这次我们干脆就不书检了,直接一股脑把书扔进火堆里。什么都不需要担心。” “可烧掉的也有可能是好书啊!” “但也可能是毒草,但到底是哪种只有看过才知道,可如果碰巧看的是一本毒草,那怎么办。” “那只能自认倒霉咯” “所以你这是落后思想,人是有主观能动性的,你不能乖乖等风险找上你。” “那要怎么办?” “只要不看书,不就彻底消除风险了吗?” “可不看书又怎么获取知识?” “知识重要还是你的思想重要?况且国家本来就有专门编订的图书,那些书上的知识不够你学吗?” “但我想看我想看的书。” “国难当头,你就不要再惦记自己的喜好和思想了,现在外国人都死死盯着我们呢,国民爱看哪种书,他们就在哪种书里加入反动思想,国民想学哪种知识,他们就把知识跟反动思想关联在一起,我们走的每一步,都被设好了陷阱。” “没想到一本书这么严重,看来烧书确实很有必要,我真是小看你了,原来你这么渊博的啊。” “哪有,只要多看《曙光新闻》,你也能这样的。” “待会儿操场上有烧书大会,我要去,你去吗。”她说,“而且,你好像一次也没去烧过书诶。” “去,去,我去。”我战战兢兢说到。 烧书大会开始了。同学踊跃把书投进了火堆。我也奉献出了我借的那本书,这一点我不用担心被图书馆的人骂,因为图书管理员也拉着一箱箱的书来了。 书被扔进事先架好的锅里,倒上汽油,点上火,一瞬间,火光冲天,火花四溅。大家变得欢腾起来。 突然间,我觉得这些书好可怜,因为它们根本没有替自己说话的机会。它们没有嘴,也没有手脚,就这样被迫地死在了火堆里。 烧书大会只持续了一小时就结束了,大家都抱怨书太少了不够烧,希望下次学校再运点书过来,烧它个一下午。 放学了,我们走出校门,她家离我家很近,所以我们经常一路走回家。 走着走着,出现一片刑场。人群熙攘。 这地方原来不是刑场,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。 今天谁又要死了? 人群把刑场围得水泄不通,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钻了进去。 原来是“全国反动分子巡斩大会”啊。这是国家策划的大型晚会,每次开始时都会有电视台进行直播,从2026年以来,巡斩大会的收视率就一直名列第一。每年国家会抓住一批反动分子,为了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,便定期在各个城市进行巡回演出,每到一个城市,就支起一个大的刑场。每次巡斩,都会放出三个犯人来处决。等这次行刑完毕,就到下个城市,再拿出三个犯人。 每次行刑前,都会有两个多小时的表演时间,由著名的歌星,影星唱歌表演小品,还有非常盛大但是奇丑的灯光秀。 表演完成后,行刑就正式开始了。威风凛凛的行刑勇士们架着锋利的砍刀来到受刑者的身后,对着喇叭,大吼三次最强价值观,然后喝下一口烈酒,吐满刀身。接着三位勇士一齐举起大刀,倒数三声,三二一,手起刀落,人头落地,整齐划一。 这应该是全国人最喜爱最为之振奋的场景了。每当这时候,围观群众无不弹冠相庆,振臂欢呼,庆贺又一次抓住了敌人的奸细,挫败了敌人的阴谋。有时候人们会嫌三个头太少,不尽兴,于是他们便想方设法从法庭,从拘留所,从监狱里押出还在审讯的犯人,让勇士再砍一遍。手起刀落,同样的喝彩。行刑机关不会回收死人的头,于是人们便把头捡去,当作足球踢来踢去,或者制成头骨标本,送给成绩优异的队员和团员。 “这次好像不允许再捡头了。”她说,“不,是以后都不允许了。”…